家和萬事興

4月 04, 2022

文/郭立昌

家和萬事興

勤耕以致富

悠忽反致貧

警惕未然事

父母為嚴君

正家天下定

謝東閔先生以「修齊治平」為校訓，意思是說：「欲治國平天下之前，要先修身齊家。」他培養許多的好太太、好媽媽，相夫教子，促成祥和的小康社會。感謝他的教育理念，使我這四十幾年來在乘風破浪時，身邊總是有人在加油打氣，讓我在逆境中能夠再起，兒子們都能有一顆仁愛之心，傳承祖訓。

謝東閔頒獎給傑出校友丁玲虹

2022年4月2日，回到了「舊厝」，雕欄玉砌應猶在，只是牆沿長蒼苔，往事不禁浮上心頭。傳說中的「黑手博士郭立昌的工作室」如今堆滿雜物。

機會來臨時，就應當緊抓不放，否則稍縱即逝。而當你看準機會，賣命地準備，時機一到，就像在河的下游佈滿魚網，游過來的魚群絕對逃不掉。準備多年的「深拉筒精細哈多瑁」，就是在1966年12月高雄加工出口區開幕之後，逮住真空管時代的尾巴，在1967-1968年兩年，憑著真材實學，從嚴苛要求的美國客戶手中賺得第一桶金，搬離了充滿恥辱的崇安小街。

創設成光時的土角厝和產品

以父親郭坤成命名的「成光金屬加工廠」，開始有了自己的屬地；至今「成光」兩字仍然掛在二樓東面的廳門上沿。然而，好景不常，世界的潮流就是要「進入電晶體時代」，藍約翰先生在1969年告訴我說：「真空管的時代過去了，我們要迎接撞擊----」簡言之，搬進公園路451巷國姓里的「舊厝」，最現實的是，面臨全世界因轉型所致的不景氣。全部的客戶都在想方設法轉型，我們當然沒有訂單，只是大人似乎毫無危機意識，仍舊皮包滿滿地進進出出。

國姓里成光金屬加工廠所在地

由於內人丁玲虹發明了今天證明「年營收壹仟兆元的產品」，自公元兩千年520之後，從小攻擊變成肆無忌憚的圍勦，歹徒更揚言：「不讓你們活過2004年---」我選擇救活病入膏肓的內人，兒子們變成放養的狀態。尤其是，小兒子選擇默默地在我們身邊—所以他讀的學校全是國立的。他看過整個家庭的興衰起落，看見各式各樣從無到有的產品，聽見許多的故事；今天，他站在「舊厝」，看見傳說中的「黑手博士的工作室」，腦海馬上連結到50年前，有個少年人在這個不到五坪大的地方，和客戶創造出全世界每個家庭都必有的產品，也是身教。他發現台灣產業的發展，與成光的興衰有高度的關聯性。

郭立昌的工作室創造人人都用得到的產品

那時，藍約翰先生聘請了一位左右手—「達西凱」先生，他甫上任就來到了公園路451巷，大別克卡在巷子裡進退不得。不過，下了車還是笑容滿面地用台語說：「大家好！」我們絞盡腦汁，開發了許多的產品，最後選定「天線端子」主攻電視機市場—因為不管真空管和電晶體，都需要「天線」(Antenna)；後來，我們在全世界的市占率為85%，他們也到「NYSE」(紐約證交所)股票上市成功。有一天，達西凱先生邀請我去他家吃飯，他覺得音響擺放的位置不好，想換一個地方，還得把音箱和主機的電線剝開，搞了半天才完成移動。他問我能不能做一個「快速插接器」(Quick-Disconnector)，若要搬動時，線一拉就可以了。

回台南之後，我做了好幾個「公母端子」，測試之後，達西凱先生都覺得不滿意。某日，他找我去公司看他拿到的一個樣品，說是從「RCA」(美國無線電公司)的儀器上拆下來的。我拿起游標卡尺量了尺寸，三天後，我送了個樣品過去，他測試之後認為很滿意；後來，他們接到當年美國最大的通路商「YORX」的訂單，這個產品就被安裝在立體音響上，就是今天各位在3C產品上還看得到的「AV端子」。

受到真空管淘汰傷害最深的是，曾經在父親不在時幫助過我的「陳永田」先生。他的永福電器公司轉型開發電風扇，結果產品運到美國，扇葉全都變成碎片。他只好來問我：「是否能夠幫忙？」於是一行人去到紐約，拿回一台電晶體手提收錄音機。

類似當年Lucky電晶體手提收錄音機

我們花了半年的工夫，做出了樣機，送去了紐約，拿回猶太買主的大筆訂單；陳永田先生不久就在今天的永康交流道附近買了幾萬坪土地，成為台灣手提收錄音機的祖師。而其中有不少的零組件就在那間小小的「工作室」裡被創造出來的。值得一提的是，手提收錄音機有個「REC」鍵—就是「錄音」時要按下去的鍵，我花不到一週的工夫，就在工作室裡把它做出來，命名為「錄音開關」、或簡稱「27P」—因為它有27支接腳。這支像蜈蚣長的產品，其實成本才1元，可售10元；最重要的是，「成光出品百分之百是良品」，而日本的單價較高，再加上有50%的不良率—各位可知這會產生何等的現象？答案就是：「全台灣組裝手提收錄音機的工廠，全部擠進公園路451巷成光搶貨！」簡言之，就是做多少，就被拿走多少，完全不必去送貨；懂事的客戶，還會把貨款送過來，以取得優先權。

總之，在不景氣的時期，立昌在那間小小的工作室裡開發了幾百樣的產品，只要把「天線端子、AV端子、錄音開關」三樣小東西做好，不用高營業額，就有超過70%的獲利率。還行有餘力地，幫客戶解決NASA需要的「EMI」(電磁干擾)問題。那幾年，我也從一個單純的黑手工匠，成長為懂得應用「理論」，被美日歐客戶暱稱為黑手博士的少年人。為家人帶來榮耀和穩定的生活環境。

郭立昌1968-1970年的變化

各位今天若往電視機和電腦後面看，會看見一大堆的零件—「匹配器、分歧器、連接器」等等，那是立昌於1979年在紐約發展出來的產品；加上「衛星接收器」，使得有線電視的概念落實於1980年代。

達西凱先生在高雄生的女兒安妮

原本我的1970年計畫是，守著「成光金屬加工廠」，在公園路451巷裡小小地做，同時取得猶如「桌上捻柑」的應有之文憑。其他和事業有關的發展，等當完兵以後再進行。我在1979年開發的產品，足以使「成光」擠身富比士排行榜。然而，從這幾天看見的資料中，又回想起當年提早啟動的原因。記下來，供郭家子孫參考，謹慎自守，萬事儆醒，引為殷鑑。

家父郭坤成在1950年為了救人，自己反而深陷於羅網之中，在一個使用「國語」又「不懂工業」的時代，他變成台南的笑柄，奮戰了13年還是被逮進了新生街。幸好我已經賣命學得他的「一技」，能夠派上用場，維持一家人活著。那時一碗豬肝湯5毛錢，公園路的土地一坪100元；我做個萬字戒指，一週就賺了五千元，加上萬隆的薪水五百元，以及零零總總的訂單，算起來也是不少錢，可是仍然捉襟見肘。

幸好上天可憐被奴婢譏稱為「台南第一敗家子」的先祖郭標，也許我的神就是他的神，帶來了一個「像樣的客戶」，使我能夠讓一家人脫離貧窮。也在1969年搬離好額親戚嘲笑的：「啊，坤成永遠都要住在他阿姨崇安街的漏財厝----」遷進了國姓里自建的房子。為了名實相符，我徵得大人的同意，在父親的職業欄上登記為「成光金屬加工廠廠東」—意思是：「我的父親就是主人。」1971年，在不景氣的日子裡，我僅幫人開發新產品，就收入了120萬元，趕緊用這筆錢在永康鹽行以壹坪100元買下了幾筆土地。

有一天，父親突然走進工作室拉著我的手，說：「我不要讓人看不起，我要當董事長---」我的手中正忙著新模具的開發，轉過頭問：「現在還有誰看不起你？」他拿了一份戶籍資料給我看，「嚇，我的父親居然被除名！」竟然從廠東變成「技工」？可是，我是個相當重視倫理的人，我敬愛我的父親—即使他的行徑相當孩子氣，但畢竟他讓我一懂事就知道：「一技在手，不離三寶。」而且，小時候有好幾次從死神手中把我救回來。不過，把他除名的人，則是我最敬畏的人。只要他們高興，我一切都可以接受。

魔鬼無時不在，此時謝姓表哥居然和他最看不起的鴨肉攤陳老板相偕來訪。謝姓表哥大我12歲，讀台南高工時就住我們崇安街45號的土角厝，所以算是我小時候最好的玩伴之一；但是，自從他當上法官之後，動不動就說：「告，告他，告他們告到死。」因為國民市場的書生曾經跟我說了一句話：「訟則終凶。」目睹父親纏訟十幾年的下場，我確認訟則終凶。有位日本人茲庫達桑，在不景氣的1969年大膽地來到台灣創業，由於時機還沒到，他的產品還沒有市場，而他的資金變得越來越短缺。

由於有個「A」字頭的日商在他之前來找我，開發了兩百多個產品給他們，不但分文未付，更和台北某大公司在三峽設廠，生產我為他們開發的產品。所以，我要求茲庫達桑必須「付開發費」—只要樣品給他就要算錢，全部的成本只有「我的工」而已，他也只是延遲幾個月的貨款。然而，謝姓表哥居然跑來表達他的憤慨，高聲說道：「告他，告死他！」茲庫達桑帶著他的孩子，來到了我們的小工廠，頭都彎到膝蓋，一再哀求我，「請高抬貴手」。我和大人商量：「其實我們也沒有什麼成本，放過茲庫達桑吧---」換來的是，一下午的臭罵。最後，茲庫達桑關門大吉，黯然離開台灣；他開發的產品在兩年後，成為最暢銷的產品—財源滾滾。

日商茲庫達桑委託開發的開關產品

至於陳老板，1965年11月來慫恿我們搬到高雄去，剛好表舅謝金發分得一筆財產，大人向表舅借了「三萬元」給陳某，去高雄張羅搬遷事宜。我和父親跑路到高雄市中興街時，看見那麼小的透天厝，根本沒辦法當工廠。我只好和房東商量，利用屋後的空地，用最便宜的「甘蔗板」蓋了一間簡陋的工廠；陳某則說要幫我們去申請「三相220 AC」的工業用電，其他的錢要去幫我們找訂單需要「打點人事」。轉眼三個月過去，陳某連一張訂單都沒拿來，父親回一趟台南就被捉走了。屋漏偏逢連夜雨，隔天台電來剪線，「三相220 AC」的電力沒了—這意味著甘蔗板工廠裡的馬達不能轉動，簡單講，就是「連想做牛都沒犁可拖」。

1966年郭立昌在高雄賺錢維生之處

我去找陳老板，告訴他：「我爸爸被抓走了！」陳某倒是很乾脆，拿了「新台幣一百元」給我，還嘿嘿地詭笑地湊過來，用滿是煙味的口臭在我耳邊說：「阿昌啊，幫我做那台注水唧筒，還有做幾支夾子給我----」當場很想用三字經回敬他，但想起中興街還有兩個小弟需要吃飯，只有強按住怒火，問他：「怎麼台電來剪線？」陳某還有臉嘿嘿地詭笑著答說：「啊，那是臨時電啦，若要長期使用就要再花錢申請啦----」若不是家中事情一籮筐，我真的想拿我做給阿義的「產品」朝他的身上捅下去。

全部的氣，我全都吞了下去。而且，張羅吃的，先讓兩個小弟吃飽，再奔赴公園路，買了一具中古的「背式噴農藥器」，也問了幾個人，解決掉電力的問題。回到中興街的甘蔗板工廠，做出了陳某夢寐以求的「注水唧筒」以美化他的鴨屍。陳某從此生意興隆，我則每天凌晨兩點就去幫忙他，兩個人躲在小房間裡，幹著注水到鴨屍的勾當—每天陳某總會看銷售的情況，塞個充滿屍臭味的十幾二十元給我。美化鴨屍還要丟進滾燙水中，注過水的部位才會散開，鴨屍看來顯得晶瑩剔透，望之令人垂涎欲滴。所以，陳某從此財源滾滾。而我則勺起上層的鴨油，12瓶綑成一打，連錢準備給母親帶回台南。

端午節過後，我寫的信，父親批准了，所以叫了一台卡車，搬回台南。陳某居然眼眶泛著淚光，問道：「阿昌，你留下來好嗎？守住你老父那些『廢鐵』也沒用，還是跟著我賺錢比較實在----」最實在的是，我看不起陳某的全部行徑，頭也不回地走了。

想不到，向來管不住嘴巴的父親，竟然向謝姓表哥誇耀：「我用每坪100元，買了幾千坪土地----」謝某除了帶來陳某之外，還帶著做會計的蔡某，以及國民市場開雜貨店的莊某。搬到高雄，父親每天不見人影，只有我一人在賺錢，我把賺的錢都放在一個罐子裡，想用錢的人就去那罐子拿。父親被抓走的隔天早晨，我看見米缸沒米了，存錢的罐子空空如也—母親全部拿回台南。我去找莊某商量，請他先賒我一斗米，過幾天再給他錢，他先是「問小問鼻」之後，把我趕了出去。讓我走去最瞧不起的陳老板那裡，拿了他的一百元去替他幹傷天害理的勾當。

我說：「爸爸，現在我才18歲，你要當這一群人的董事長？----」接著，我把那一群人的故事和嘴臉很清楚地講述了一遍給他聽。父親居然翻臉說：「連你也看我不起歐！我聽『煩惱』(謝姓表哥的小名)說我不在的時候，都是陳XX、莊XX在照顧你---」然後，強調：「他們都很『尊敬』我，要扶我當董事長，不管怎樣，你甲恁爸做甲夠就對了！」

我的客戶，沒有一個好伺候的；所以，必須顧好產品的品質，絕對要在交貨期限前交貨。每天都已經夠忙了，我還得為「欲高門第必須讀書」的目標努力，我若不以身作則的話，弟弟們整天跟父親嘻玩，還會去讀書嗎？因此，我必須押著他們讀書，讓他們知道「其實讀書是很容易的」—沒有工藝天份沒有關係，只要安安份份地上學下課，時間到，就會有一張文憑—這個「保證」終生有效。居然我還得去為「當董事長」、「不要被瞧不起」勞心勞力？

最離譜的是，我居然答應父親替他「做甲夠」。更荒謬的是，聽說有「十大建設」，地價沒幾個月工夫就暴漲至壹坪五千元，幸好蔣經國先生祭出「全面禁建令」才止住漲勢。「煩惱」那夥人來談股權分配的事，我主張依照目前的市價折算股份，例如壹坪5千元，三千坪等於一千五百萬元，資本額兩千萬元，父親就占了四分之三的股權。那夥人立刻向父親吹起耳邊風，說：「資本額太高不好啦，阿昌太貪心啦，會害到阿丈仔(指家父)你啦----」向來對金錢毫無概念的父親，最後決定以每坪500元算他的股份。那群人嫌土地太大，有六百坪地勢比較低，所以分割成2400坪，就是父親的出資額為「120萬元」，我的父親郭坤成董事長在一秒鐘就決定「丟掉1,080萬元」。

「煩惱」那夥人還「包子換水餃」地給父親「甜頭」吃，他們說：「董事長(指家父)啊，你的技術那麼好，應該有『技術股』---」會計專家蔡某算出一個合理的技術股為「240萬元」，加起來「董事長的出資額為360萬元」，總資本額訂為「800萬元」，其他的「440萬元」就由法律專家「煩惱」等人分攤。問題是，大家煽惑父親趕快開動，以免貽誤時機；我的寶貝父親處理的方式很簡單，又走進來我的工作室，拉著我的手，像「吃不到肯德基的小孩」那樣，滷著我說：「恁爸攏已經和人說好了，你要甲恁爸做甲到，不通乎恁爸沒面子----」重點是，他拿多少錢給我做他要的事呢？答案是：「零元！」

1972年起建的2400坪百生廠居然還在

不過，那個唯父命是從的阿昌，居然像著魔那般，到處去張羅，搞到了「新台幣八百萬元」去取得「存款證明」。然後，漏夜畫了一張「廠房圖」—那時還沒找到專業的建築師，不到半年時間，「廠房/機器/人員」通通就緒，這家郭坤成首次擔任董事長的「百生金屬工業股份有限公司」位於台南縣永康鄉中正南路360巷，正式於1972年取得經濟部公司執照，三證齊全，初期的產品「Yoke」(軛)也正式進入生產及銷售的階段，我找來的客戶是日商「豐達」和「富聲達」。前後不到一年工夫，從無到有，進入獲利的狀態。而我當時尚未成年，我創辦的「百生」依法不能登記。「煩惱」那夥人，後來才姍姍地來繳股款。

我的父親說他不要住在國姓里，所以，我在中正南路360巷對面買了一間新建五層透天厝，把內部的生活機能裝潢好，也請了一位女士作家管。萬事俱全，只是郭董事長整天在國姓里的厝內嘻玩，從來沒有去兩千四百坪百生的董事長大位坐過一天，更沒有去中正南路的厝住過一天。看來他似乎忘記他的身份證職業欄已經是「百生金屬工業股份有限公司董事長」這件事。

1973年6月6日，有人下令：「洪XX想拿什麼通通給他----」結果，成光金屬加工廠除了我規定的「禁區」之外，其他的設備和模具，連鐵架都被搬一空，「工廠變空廠」。

1973年6月6日工廠變空廠

1973年6月20日，有一群歹徒突然闖進門來，押著家母在地上拳打腳踢。我在工作室裡正忙著，聽見外面的嘈雜聲，走出來就被一個歹徒從背後熊抱，另一個歹徒拿起木屐朝我的頭毫不客氣地砸下，在「呼你死」的叫聲中，不知是哪位神的幫忙，拿木屐的飛出去兩丈遠，熊抱我的倒在地上呻吟。我驅離洪某帶來的那群歹徒之後，抱起母親，幫她敷藥，她在我的懷裡嚎啕大哭。訴說她那不忍聽聞的悲慘童年之後，竟然要求：「我不要讓人看不起，我要住親戚中最大的房子----」

我的客戶都有日本同業緊迫盯人，若無法如期交貨，可能就「沙又那拉」了。所以，我忙著去找人幫忙補回機器；也同時加快製作模具的速度，以免耽誤交期。屋漏又再度遇著連夜雨，「煩惱」帶著一幫人來了。假意問候一番，接著要父親拿印章來，「交出百生董事長大位」；同時，會計專家蔡某提出「公司資金有缺口」，問題出在「技術股」，他們要父親繳交240萬元現金。我聽了，問道：「喂，你們把我爸爸當成什麼？」又說：「當初，是你們來懇求----」不待我講完，「煩惱」馬上打斷我的話答道：「你說『懇求』就是『跪』，我們什麼時候甲你跪過----」關鍵時刻，我的寶貝父親居然對我咆哮，叫道：「你走啦，我來處理就好啦----」實在有太多事情要做，我騎著野狼出去看已經約好的機器進度。

回來後，才知道他們那群人給了父親一個人情，就是用「240萬元技術股」抵「120萬元股權」；簡單講，家父不必再拿一毛錢出來，只要把120萬元的股份給他們，就銀貨兩訖了。不久之後，「煩惱」那夥人把百生賣了五千萬元，他拿著錢全家移民去美國—因為他一直說：「台灣會滅亡，早走早好。」陳某拿著錢，全家移民巴拉圭。莊某拿了錢，就買下陳某的鴨肉攤，擴大他的柑仔店的規模。而我的父親則整天悶悶不樂。

【題外話】其實，原本我計劃中「百生」的產品，將從揚聲器做到「陰極射管」(電視和電腦都要用到的CRT)，預計年營業額從新台幣壹億元起跳；然後，製造一系列的特殊金屬。後來，我有一家供應商，做到年營利百億元，而且沒有上市。另外，有陳姓人士罵李登輝先生「老番顛」；「煩惱」在美國也有錢用盡之日，只好回來高雄重新執業，1999年李登輝總統竟然任命這種「亡國論者」擔任監察委員。

隔沒幾天，父親突然又走進工作室，很慌張地說：「卡緊列，把重要的物件收起來。」我問他「為什麼」？他答道：「啊，我叫黃耀X和佳里的眾X藥房要來買成光---」不久後，一行人來到了公園路451巷的「成光金屬加工廠」；他們倒是上上下下很仔細地，瞧了一遍這間宛若遭「闖空門」過後的小工廠。然後，黃某說：「哈，這個工廠連五萬元都沒人要----」一行人就揚長而去。父親像洩了氣的皮球，癱在4月2日內人和小嬸坐的大理石椅子上，不斷地嘆息。

日子總是要過的。我找人幫忙做的機器及其附件，一批批地送到了「成光金屬加工廠」，工廠又開始充滿活力；而且，沒有耽誤到交期。接下來，不管是永福電器公司，或是全球電子公司，還是其他的客戶，都是訂單滿滿。我的父母自從1973年6月，到我在1976年10月去服26期預官役，這三年期間都沒有出特別的意外事件，應驗了「家和萬事興」。這段期間有如神助那般，「天線端子、AV端子、錄音開關」成為暢銷產品，支持我能夠圓滿母親的願望，也把「成光精密工業有限公司」十個大字高掛在太平橋邊(今溪頂寮大橋)。這一次的安排，沒有人能把我的父親從董事長的位置拉下來。

在成功嶺的郭排長

在鹽水溪的窪地，建造「成光精密工業有限公司」並非易事—並非只有金錢的花費而已。1974年10月，立昌21歲生日當天，邱漢生先生見到我的第一句話，就說：「斷了！」原來老天送我生日禮物是午夜一場暴雨，工地北側鹽水溪畔的堤壩應聲斷裂。漢生兄拿起筆來，分析「應力集中」的情況，結論是「採用三層長盒狀的堤防」才能一勞永逸。那個月幾乎是24小時，不眠不休地搶救，這間房屋才能屹立於鹽水溪畔48年而不移。

21歲生日堤壩崩坍緊急搶救

父親也聽從我的建議，去參加國際社團和公益活動，多與人接觸。「百生事件」最大的收獲，大概是認識「張麗堂」先生。沒想到他在1973年當選台南市長，隔年就來邀請我們，協助台南市政府與美國加州矽谷聖荷西市(San Jose)締結姐妹市。互訪的聖荷西訪問團到台南，就來參觀「成光精密工業有限公司」和我們投資的企業，所以有句話說：「成光影響矽谷，矽谷影響世界。」

聖荷西海斯市長與郭坤成

1975年11月，我在六甲頂13之47號，提早為父親慶祝「五十大壽」，除了地方要員蒞臨之外，最高興的是，藍約翰和達西凱兩位先生。他們謝謝我的父親，幫助他們在台灣創業成功，而且衣錦還鄉，成功地在NYSE股票上市—這是台灣赴美上市成功的第一個案例。

末了，我要特別感謝一位名叫「楊雪娥」的女孩子；當成光遭受洪某洗劫時，她仍留在成光。後來，產品暢銷時，她則帶領一批菁英，每天從早上六點多做到晚上十點，滿足客戶的需求。也讓我無後顧之憂地—不需要煩惱「裝配線」的工作，全心全力向前衝。雪娥若能成為我們郭家的一員，郭坤成的家運肯定會繼續興旺下去，我的父母都能長命百歲。

作者郭立昌早年創造台灣的精密工業，為APEC領袖會議的代表。