孝親要趁早

2月 10, 2022

文/郭立昌

李前總統登輝先生在談話中，說到「常生勝族」時，提起「阿拉里亞」，就是印度的「種姓」制度—出生於卑下家庭就永遠不得翻身。立昌在各種典禮上為人祝福時，的確可以感受到生而為人極其不易，生在所謂的勝族更不容易。通常是，富者恆富，卑者恆卑，很難翻身。

小時候和父親去看卻爾登希斯頓主演的《出埃及記》，印象最深的是摩西在西乃山上接受神曉諭的「十誡」—其中深烙在心版的是「當孝敬父母」(出20:12)。

神曉諭摩西十誡

當孝敬你的父母

你在地上可長久

生之時敬之以禮

辭世後祭之以禮

教誨深烙在心底

孝親絕對要及時

莫待鴻雁無歸期

God spoke Moses about the Ten Commandments. Honor your father and your mother so that you may live long in the land the Lord your God is giving you. Respect them while they alive, and worship them after death. Their taught must be etched in your heart. Filial piety must be in time, do not wait for the flying geese to have no return period.

● 我的父親

從小看父親在沙卡里巴和他的外甥玩得很高興，他說：「這樣才能忘掉人生的痛苦。」他老是穿著破舊的衣服，身上又有油污，怎麼看都是「窮」和「困」，台南那些好額親戚總是嘲諷他「工字不出頭」。1962年，我突然靈光閃現，了解父親的身上都是寶藏，只要習得他的一招半式，有能力做出一項物件，加以大量複製，肯定能夠生活無虞匱乏。而且，我應該是這世上唯一相信父親的技術有用的人，即使他不會教人，但我仍牢記他怎麼做，再用我的方法展現出來。

父親郭坤成在1951年結婚時的相貌

● 我的竹雞志願

首先，我從學會使用「砂輪機」切入。因為，風速四十米大哥身上都帶著一把八吋短刀，走到哪裡都很威風，學會砂輪機就可以磨出一把和他一樣的短刃，就不會有人敢招惹我們一家人了，同時為我的「竹雞志願」做好準備。僅只這項，砂輪機就讓我半年手上都纏著破布；不過，我終於可以利用地上的斷鋸，磨出一把把長得完全一模一樣的小刀，拿去賣給同學就有錢可以花用，還可以在班上開小福利社。可惜，後來陰錯陽差，使我創造了台灣的精密工業，永遠實現不了竹雞志願。

其次，學會使用父親都叫「ぼくす」的套筒板手、「ドライバ」的起子、「やすり」的銼刀，等等手工具。他去沙卡里巴散心時，我就可以幫母親安裝模具在沖床，製造鐵床花，賺點小錢維生。

1963年，父子倆像呆子般地扛著大箱的「散熱片」，從台南一路顛簸到了台北市中山北路大同公司，才知道被騙得很慘。父子倆又從大同走到台灣療養院，表姑丈向父親展示「電視機」。回到台南，跟著父親進進出出，不久又做出了5台自動化機器，生出了極其複雜的「深拉筒」模具—父親稱之為「しばり」(西剝立)，而我這樣叫，所以全世界也都這樣跟著叫。進而軋出堪用的銅材，做出一粒粒精細的「ハトメ」(哈多瑁)，父親說：「未來的電視機都會用到---」可惜，一年又一年，都沒人來買這個連手都拿不住的產品。唯一的好處是，整個過程都刻在我的心版上，1965年，我已經能夠自己去利昌鍛造出鋼板，只用一隻眼睛就做出整套的模具，再去金泉成軋銅板，生產出精細的哈多瑁。

郭立昌13歲的深拉筒(Deep-Drawing)產品

● 峰迴路轉

只要相信太陽還在，就不怕漫漫長夜，因為曙光總會出現。1965年11月，我拿起3尺方巾，包起兩件衣褲，頂著星夜，和父親踏上高南公路，到高雄尋找加工出口區。不僅遍尋不著，父親也被逮進了新生街。經過一年多的努力，我真的用我親手做的精細哈多瑁，和「高雄加工出口區」的美商電子公司做成生意。

高雄加工出口區(KEPZ)

我利用1967-1968兩年的榮景所得，在公園路的巷子裡蓋了郭家的第一間房子。弟弟們高興地從一樓飛到了三樓，在寬敞的頂樓奔跑，也在院子的沙坑玩耍，不必再大夥人窩擠在崇安街的小土角厝裡，各人有各人的房間和書桌。我們終於脫離貧困了，不被「阿拉里亞」綑綁。

弟弟們高興地在新厝跑上跑下

即使1969年因真空管淘汰，導致不景氣，但我光是替客戶開發新產品所得的收入，就能在鹽行買下大片的土地，以備未來擴張之需。1971年，父親突然對我說：「我要當董事長！我不要被人看不起---」我趕緊張羅資金，找來工人整地。父親居然去攬下三個案子，拉著我，像耍性子的小孩叫著：「恁爸已經答應人家了，你要給我辦甲到---」每個股份有限公司的工廠都是兩千坪以上，即使再勞累，我還是在1972年圓滿了父親的願—那時我才19歲，雖然是我出資卻依法不能登記為股東之一。可惜，他卻沒有去公司坐過一天董事長的椅子，以「又胃出血」為由，每天待在家裡嘻玩，終於被謝姓股東率大夥人把他踢下董事長的職位。

1973年某晚，突然有一群人闖入，按著我的母親在地上拳打腳踢。我在工作室聽見外面的吵雜聲，走出來就被一個傢伙從背後抱住，另外一個歹徒拿起木屐喊著：「呼你死！」毫不客氣地朝我的頭上砸過來；不過，拿木屐的飛出去一丈多遠，抱住我的那個則抱著自己的肚子躺在地上呻吟。我把十幾個歹徒給驅離之後，看見父親在內門的旁邊瑟瑟發抖—他居然沒有挺身搭救自己的老婆？

● 建造六甲頂13-47號

在替母親的傷口敷藥時，她倒在我的懷裡嚎啕大哭；待回復平靜時，她才改口講出童年的悲慘世界—她的叔叔和同父異母哥哥們如何地凌虐她，來襲的那群歹徒就是娘家人。至今想起這件往事，仍會血壓衝高。母親也跟我說起她的「少女時代的夢」，強調：「我要住進親戚中最大的房子，我不要再讓人看不起---」於是，我循線找到了地主，拉拉扯扯了一段時日，終於買下太平橋邊的土地。

天底下沒有「一切順利」這回事。買來一塊窪地，我請教了幾個專業人士之後，用鵝卵石築起了堤壩—每隔三尺就有管子可以通水，再填土壓實，然後打好地基，蓋起主建築的一樓。因為，整塊地都是填土墊高到與路面齊平，為了保護「西南角」，所以我蓋了一個鋼筋混凝土的「大地下室」在西南角，才在上面建造主建築的一樓。想不到，午夜的一場暴雨，鵝卵石堤壩應聲斷裂，西北邊的地基都被淘空，險象環生。除了趕緊找來大堆人馬搶救之外，我還去請教力學專家邱漢生。漢生兄在紙上畫了幾個三角，以及箭頭，計算應力集中的情形；結論是，太平橋邊這個地方的地形特殊，必須選用四方形的堤壩，就是往下深挖10米，打入木麻黃樁，在上頭用竹節鋼筋綁成盒子狀，再灌注水泥。所以，北邊90幾公尺長/10米寬就是一個平放的「大盒子」坐鎮，地面往下三米多就是一個大地下室，比西南角的大了好幾倍，再大的暴風雨也不怕。當年，這個大地下室有廚房/餐廳/撞球檯/桌球/午休的床…等等設施。果然，47年來，再大的風雨也撼動不了這間房子—只是大盒子吃掉的鋼筋，比主建築的還要多。(註：邱漢生1978年擔任蘇南成市長的都市計畫主管開闢中華路/建設大台南)

建造太平橋邊的大宅(成光精密工業有限公司)

● 成光精密公司執照(1974/6/7)

立昌規劃好幾年的「成光精密工業有限公司」也在1974年6月7日核准成立，收到經濟部公司執照，我蓄積好幾年的「私房錢」通通派上用場。我也再度登記父親郭坤成為董事長，圓滿他上次的遺憾，當然全部的事情都是我這個總經理在做。同時，圓滿我的母親少女時代的夢想，住進親戚中最大的房子，而且是在永康鄉鹽行村六甲頂13-47號(後改編為中央路61號)，從北門郡到台南必定經過這個房子。我的父親則可以坐在後面住家的沙發，吃著富士大蘋果，告訴絡繹不絕的訪客們：「我日本時代是在做飛機的----」所有的人全都尊稱他為「歐里桑」(伯伯)—那一年，他才48歲。我的母親則被尊稱為「歐巴桑」(伯母)—那一年，她才43歲。1975年，我在成光精密提前為父親慶祝50大壽，大擺宴席邀請各界名流和親友與會，以前那群嘲諷他的人站在挑高的豪宅之下，都顯得很渺小，個個都改口說：「我早就知道坤成的技術冠天下-----」父親搖身一變，成為地方士紳。

公司名稱命名的重點是，為了彰顯父親郭坤成的技術發揚光大之成果，可以造福鄉里，才取名為「成光」。其實，當我申辦「成光精密」時，警總就約談他—當然是我去報告：「黃銅/磷青銅的用途是---」也必須搭整暝的夜車去台北工業局報告，通過重重的關卡才獲得許可申辦。連蔣經國都來了解：「精密工業是啥？」也鼓勵我們協助推動「國民外交」，獲邀參加「蔣院長早餐會」。我在中山公園和《中華日報》的吳慶輝先生聊天，他謙虛地說：「你們的故事太精彩，我的學問不夠---」所以推薦一位年輕的記者莊松旺先生來採訪，結果各大報轉載，我的父親榮獲全國好人好事代表。

● 影響世界的成光精密

1974年台南市長張麗堂先生，邀請我們協助和美國加州矽谷聖荷西市締結姐妹市，我們搭起台灣直通矽谷的橋。1975年，海斯市長率領的聖荷西訪問團有「IBM」(美國國際事務機器公司)工程師，我們就在六甲頂13-47號的房子接待他們，除了參觀我們自動化生產的各種產品之外，就是討論「未來電腦的長相」—和後來在1985年出品的「IBM 5550」幾乎一模一樣。成光精密是台灣科技的代表，我的父親郭坤成代表成光精密向來賓說明台灣的科技發展史，我權充翻譯兼攝影師，賓主盡歡；後來，老友張麗堂頒發榮譽市民獎給父親。成光精密的科技深深影響著矽谷的發展，矽谷則深深影響世界。

在成光精密搭起台灣直通矽谷的橋

「成光精密」的產品之一，稱為「天線端子板」，每天有20幾台自動化機器在生產，產品壽命長達十年。這個產品曾經被行銷至140餘國，全球市占率高達85%，我的美國客戶靠這個產品到NYSE股票上市，成為「頻道之王」(Channel Master)。

電視機天線端子板全球市占率85%

在天線端子板上有個「CK」代表「成光」(Cheng Kuang)，是正式在智財局前身的中央標準局註冊的；目的是，即使是小零件也必須「品牌化」。我在紐約使用的名片，就可以看見菱形燙金的「CK」羅果(logo)。美國客戶遇到了1970年代的石油危機，一直希望我能去紐約一趟，因為開發了許新多產品，最後確認「衛星接收器」。立昌因為必須服完兵役才能出國，所以拖到1979年初才成行。我到了紐約很快地完成了任務，所以「CK」在紐約的業界等同「神級」的企業。為了實際的需要，1979年3月13日，我在紐約創辦了後來赫赫有名的「Black Stone Co.」(黑石公司)，我的「K-Horn Science Incubator」被稱為「Dr. Knows」(萬能實驗室)。我則被美國朋友尊稱為「the king of Gadgets」(巧件之王)。其實，一切的技術源頭都是我的父親。

郭立昌在紐約的成光精密名片樣張

● 反反復復

大衛與掃羅的故事大家都知道。我的父親經常神出鬼沒地，突然出現在我的身旁，指著堆積如山的電木板廢料—天線端子板必須沖孔，就有廢料產生，說：「你看，作罪啦！污染環境----」然後，對我叫著：「不要做啦，再做就危害世界啦----」我在美國東西南北中轉了一圈之後，確認：「我們進入美國將沒有天敵！」以成光精密的資源加上美國的政治力，將可以「雄霸天下」。父親沒待我的話說完，就暴跳如雷，否決我的計畫。

1980年5月4日，他點頭允許發動新玄武門兵變。幸好我的神有預警，差派天使來保佑，哲博的大兒子才能夠活到今天備辦當傳道人。我把全部的財產交給他，準備學做普通人，到台北求職，居然遇到舊識，這群朋友盛情邀約，於是我選定「大發工業區」，籌設山可達股份有限公司，擬生產1980年代最夯的「衛星接收器」。11月的某天，父親又出現在我的面前，淚流滿面地說：「做同步馬達錢賠光光，你小弟----」想了好幾天，越想心越痛—我的父親怎麼可以受到丁點的委屈？於是，我先把錢給了他，再選擇了「拋棄朋友」，回去拯救成光；全部的朋友聽了我的決定都目瞪口呆，無不搖頭嘆息。

1982年，我接到一封信，大意是「你可以離開了！成光已無你容身之地！」這次的離開，我損失了一個兒子。不過，我到台北開班授徒，反倒是讓精密工業在台灣百花齊放。我幫跨國企業的忙，不但生活豐裕悠哉，兒子說：「那是我一生中最快樂的日子。」瑪特爾(Mattel)公司決定關掉台灣美寧廠之前，我被邀請去新建的馬來西亞廠擔任要職；每次婉拒，他們開出的條件就更優渥。1986年初，我的父母來到中和找我，又說到淚流滿面，反覆地說：「成光還你，你回來好嗎？你總不能看成光就這樣倒去了吧？」我作了決定之後，瑪特爾的美國同仁無不搖頭嘆息，特別是芭比媽媽路得女士，給我一封傳真，寫著：「I'm regret!」(我很遺憾)

芭比媽媽路得女士

當然，當我又使成光精密回復活力之後，仍然得離開。關鍵是，我在北台灣的名氣已經越來越大，頭腦只浮現莊子講的「鳳凰的故事」，根本不會去計較，只要他們高興就好了。

莊子〈秋水〉

鳳凰發於南海

不是梧桐不棲

不是醴泉不飲

貓頭鷹得腐鼠

仰頭怒斥鳳凰

鳳凰笑而掠過

繼續飛往北海

逍遙遊於穹蒼

想不到，父親在1990年初又來台北市仁愛路找我，向我要了一筆錢，說：「成光還給你！」結果，我把台北的事做了處理之後，回到台南，他居然說：「啊，成光另外有用途，不能還你了！」其實，我只是怕他太勞累，並沒有其他的想法；所以，我就安心地去新加坡，致力於我精通的產品和開發今天各位因新冠疫情掃碼都要用到的「射頻轉換器」。

● 最後的慶生

1998年，「K-Horn Science Inc.」在APEC大會上，由內人丁玲虹(Linda Din)講師正式根據「電子商店系統」(TES)提案，贏得「電子商務」(E-Commerce)；矽谷的科技人邀請我去教他們如何進入電商產業，然後去德國巡演，向歐洲告知：「電商的時代來了！」想起11月是父親的生日，匆匆趕回來，開著天蠍星回到台南，載他到餐廳吃飯，也到奇美前副董事長張源漳先生的家聊天。送他回到六甲頂成光，他突然拉著我的衣角，依依不捨地說：「你這幾年不在我的身邊，我非常地不快樂，成光還給你，好嗎？」我笑笑地回答：「我想想看。」驅車奔馳於北上的國一時，我的腦海全是「TES」，因為全球知名的兩家法人投資機構—美林和高盛正在爭取這個跨世紀的大案子，預計有10兆美元的產值—新冠疫情證明僅只其中的「非現金」(Cashless)就高達36兆美元(約新台幣壹仟兆)。

最後一次為父親慶生(1998/11/22)

除了忙著國外的事，經濟部的中小企業巡迴服務，以及自費舉辦的「科技與未來講座」如火如荼地進行著。加上早年的「孵蛋器倡議」被李總統制訂為國家創新育成政策，建設廳林將財廳長要求各工業區邀請我去巡演；忙碌的日子裡，在1999年1月4日，父親竟然因一次的頭痛就走了。回到成光看見堆積如山的丟棄物，都是他的珍貴收藏；我看見有一本非常老舊的相簿，翻開來居然有他兒時的照片，結婚時的照片，最重要的是祖父臨終交給他的一張「Jesus is living」(耶穌活著)。雖然，父親離開已經事隔23年，但每次想起我的父親就心痛不已。

耶穌活著(Jesus is living)

● 反思

每天晨更時，總會想起小時候，他會叫：「過來，坐後面！」跟著他坐摩托車到處跑，讓我學到終生受用的技能。我個人認為，不能僅靠物質來榮耀父母，所以督促弟弟們一定要讀書；叫他們讀還不夠，所以我必須以身作則，每天工作十八個小時，還得用已經很少的休息時間去夜校。因此，我發現一件很奇怪的事，就是坐在課堂上總是精神奕奕，去學校那三小時等同充電，還有就是「老師出的考題剛好都會做」，所以很難考第一名以外的名次。爰此，父親聽到讚美我的話越來越多。因為，我們班上有和他同齡(15年次)的同學，有一次我小心翼翼地問：「爸爸，你要不要看一些書？」從來不讀書的他，瞬間變臉，勃然大怒，指責我說：「你看我沒起吼！」似乎從此，開始和他產生裂痕。

問題是，父親一點都不懂得低調，視珍貴的土地如糞屎，又喜歡和莫名其妙的訪客閒嗑牙。早年那個記帳盧仔就在外宣傳：「成光精密都是我記帳記甲好額的啦！」我遵守中華民國的法令，入伍服役，才剛踏進成功嶺，盧仔就夥同稽征處的官獵殺我的父親—當年的貪腐真的是說來話頭長。幸蒙天佑，被我請假回來擺平。因為，我對府城有濃厚的情感，所以工廠建在台南縣永康鄉，稅籍仍設在台南市，因為獵殺事件才把稅籍遷至「六甲頂13-47號」；忝不知羞恥的官，仍不知悔改地追殺，變成葛葛纏，使出更高明的惡毒招數。我再度回成功嶺時，打電話回家請安，又聽見有事了，連軍服都沒換就請假直接回來處理這貪官的事。所以，高獲利的企業，也是要有警覺，才不至於招來諸多騷擾。

從成功嶺趕回成光精密處理獵殺事件

父親似乎從來不知道「怎麼賺錢」，我常在想：「假如他沒有進新生街，可能連那六台自動沖床都被送掉？」那些機器在我手中就珍惜如命，善用來賺錢，達成「十誡」所教導：「榮耀你的父母。」(Honor your father and your mother)

生產天線端子的自動沖床群→財源滾滾

因為每次客戶來訂的產品尺寸都不一樣，所以必須不斷地製作模具；我個人曾經在沒有工具機的狀態下，一天做十組模具。長年累積下來，模具就超過一萬組，若加上夾治具就更多了；我就利用「西南角的地下室」存放。原本中華路的開闢有一案是走鹽水溪畔，毫無「有土斯有財」概念的父親聽到有「補償金」，居然選擇被拆掉南側的房屋。我回去看他時，他笑嘻嘻地拉著我到中華路，站在被拆得不成樣的房子的西南角，說：「哈，你那些寶貝都埋在這路的下面，以後考古學家挖到後，你就出名了---」那些不是我的寶貝，是當年在晦暗的年度，我做出來維持一家人活下去的工具，進而翻身脫貧轉富，脫離「阿拉里亞」的綑綁。最主要的是「紀念意義」。原本計劃以後開個「紀念館」，或是「精密工業博物館」，就有實物可供展覽，同時也可以激勵身處困境的人，懷抱希望。

你的寶貝已經長埋在中華路底下

● 小結

感謝愛我的神，賞賜我智慧和能力，圓滿父母的夢。為了圓滿父母的夢，我曾經數度與死神擦肩而過，雖有損傷，但都無礙。即使我在創辦成光精密時，他們連一毛錢都拿不出來，我還得花錢買下「頂西段00210001地號」的六甲頂13-47號工廠用地，但我仍然努力地達成目標。雖然，他們後來反復地做些令人費解的事，但每次來找我，我還是帶著血汗錢和新產品回去拯救成光精密—因為這畢竟是台灣精密工業的搖籃，也是「台南市的中心點」。而且，父母永遠是父母，就如同「十誡」中所言的「當孝敬你的父母」那樣。

父親走後，就由母親繼承成光精密董事長的職位，2022年1月28日星期五是牛年最後一天上班，聽說母親上班到最後一刻下班，去洗個澡，17:50 就走了。原本計劃兒孫回來，虎年大年初一帶孫子回去向阿祖恭喜，居然天人永隔，又是一個遺憾。

不禁想起1998年11月22日，父親在成光的門口拉著我的衣角，依依不捨的樣子，那時我是不是應該當下決定，載著他到台北，也許就能逃過一劫？而不是想著美國矽谷十幾英畝的未來事業。父親年輕時，經歷許多的苦難，所以很注重養生，踢踏舞練到普洛級，每天至少跳一萬步。猶記我們回去台南外貿協會舉行中小企業巡迴服務時，他看見會發亮且薄如郵票的「動力晶片」時，興奮地像小孩子拉著我問東問西，還說：「我要活到一百歲，和你用動力晶片做飛機---」言猶在耳，人卻化作千縷輕風，飛向無垠的穹蒼矣。

末了，還是那一句：「孝親絕對要趁早！」

作者郭立昌早年創造台灣的精密工業，為APEC領袖會議代表，被稱為產業產道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