感應

2月 25, 2022

文/郭立昌

原建設廳長林將財先生打電話給我，說：「立昌兄，我現在到『監察院』服務，有什麼我可以做的？」他來電的那天是1999年2月3日(三)，隔天我就到了監察院拜訪林委員，陳情我們申請的「感應式自動販賣機」智財案，有如石沉大海。

林委員請秘書打電話找來智慧財產局陳明邦局長，當面溝通之後，陳局長打電話回去詢問，獲得的回應是：「電機系的專業評審認為『沒有接觸而能感應』是不可能的---」(註：當時中央標準局正準備改制為智財局)

林委員問陳局長：「郭先生的夫人丁玲虹女士在去年(1998)APEC已爭取到『電子商務法案』，未來是個『感應科技的世界』，台灣還在原地踏步，恰當嗎？」

丁玲虹擔任1998年APEC講師促成電商法案

我告訴陳局長：「請您和評審先生到我們公司來，我展示實機給你們看---」因為1999年APEC提前在4月24日召開，將作重大決定，台灣當局若再阻擾「非接觸式感應科技」的專利身請案，將喪失預估10兆美元的商機。陳局長當場允諾會追蹤我們的申請案，結果遲至2000年10月21日才核准；這兩個全球首例的系統型申請案以「Shopping System」(電商系統)和「Vending Machine Operated By A ChipCard」(簡稱VAM)為名，被美國專利局(USPTO)定義為「發明」(invention)，從此「非接觸式感應科技」延燒全球，也在新冠疫情期間，全世界有個「掃碼」管控的工具。所以，全世界應當感謝林將財委員。

VAM中華民國專利證書

耶穌說：「先知除了本族本家之外，沒有不受尊重的。」(太13:47)凡人都生活在習慣之中，因此先知總是得苦口婆心地告知，世人才會接受新事物。為了使台灣能夠在公元兩千年順利轉型，我們準備了十多年，投入龐大的心血和金錢，像「挪亞建方舟」，在台灣遇到被嘲諷的次數不知凡幾，但到了APEC(亞太經合會)，各國政經領袖都眼睛一亮，紛紛建議我們提出智慧財產權(IPR)申請，進而贏得國際電商法案，從區域經濟組織推廣至全世界。

為了讓凡俗知道我們發明的「非接觸式感應科技」是啥物？我只好斥巨資把ATM(自動櫃員機)和自動販賣機作整合，以「傳智晶片卡」(TranSmart Chip Card)啟動整個系統，台北-台中-矽谷連線，進行「電子商店系統」(The eStore System)的展演—消費者持「感應傳智卡」來店購物，交易資訊會被「自動記憶、傳訊」至控制中心(Control Center)，再通知供應商透過物流補貨等等。

郭立昌進行電商系統實機展演

1999年APEC之後，立昌向李登輝總統建言，他緊急成立「電商小組」，推動相關基礎建設。我們也製作手提式「傳智讀取裝置」(簡稱TRD)，5月24日到台北市政府簡報，建議從台北捷運開始應用，再逐步擴展。如今，世俗都已經習慣「感應」了。

丁玲虹在台北市政府提案

相識相交相知數十年，去年突然「LINE」失去回音；後來，收到林將財委員的千金通知，才知曉他已經仙遊去了。所以，身處這個世代交替的關口，珍惜緣份是相當重要的。監察院在2005年1月31日被廢掉之後，林委員被迫退休。每次見面總會談起他每日必做的「平甩功」及游泳。小犬的論文也承蒙他的指導，而能順利完成，取得中央大學的碩士學位。看他的健康狀態，應該可以活到100歲，然而還是在疫情期間走了，我竟然連一點點都沒「感應」到。

今年1月27日(四)是辛丑年上班的最後第二天。那天下午，轉向西北方時，我突然眼球一片漆黑，瞬間什麼都看不見，卻出現「家母郭黃金玉」仰頭看著我的畫面，我心知有異，趕緊伸手去抓她，她略顯猶豫，結果快速下墜，直到消失於黑暗的無底洞之中；漸漸地，我恢復了視覺，趕快誦經及唸真言迴向給她。果然，她在隔天下午5時50分走了。是日晚上，我赫然看見左腿肚出現「抓痕」，可能母親伸手太慢，指甲劃過所致？真的應驗台諺：「石目打破，腸肚相續。」(用台語唸才感覺得出箇中滋味)

左腿肚出現莫名的抓痕

林將財委員是我的好朋友，沒有血緣關係，所以無從「感應」到他的離去。但是，先母與我有血緣關係，加上自從小學四年級開始，我就會安裝模具在沖床上，幫她完成「鐵床花」的工作，賺點小錢維生。1966年過年期間，先父被惡意逮捕，祖母在同一天被警察打斷纏足的小腳，她光是應付家中的雜務就讓她一夜之間老了30歲，哪還有心思去賺錢；先母那時唯一的倚靠只有我。幸好我在國民市場每天都能賺個十幾二十元，陳老板要的夾子，阿義的殺豬刀，以及燈頭/燈座/小油燈/鞋用哈多瑁等等都有現金收入；我光是替一個和尚做「萬字戒指」，一週就賺了五千元，通通給母親拿去作家用。(註：當年公園路的土地100元/坪)

一週賺五千元的萬字戒指

所以，當年母親和我是「最佳戰友」，才能度過晦暗的期間，直到1966年12月，我以親手做的「深拉筒」產品和美國人做成生意，整個家勢終於翻轉。

郭立昌少年時扭轉奇蹟的深拉筒產品

簡言之，我從1963年就能「感應」到母親的喜怒哀樂，即使遠在美國也是。所以，她叫我回來結婚，我就回來結婚。1980年2月21日結婚的前55天，我才第一次見到內人。後來才知道，她找我回來結婚是遂行連串惡事的起點；不過，只要她高興，我一切都可以接受。

剛剛看見一份舊資料，出現一個洪某的名字，記憶瞬間湧上心頭。1973年，先母花了我的血汗錢，全額買了雙併的透天厝送給洪某，並且讓他拿走他看得見的全部機械設備/模具和客戶，以及願意跟洪某走的員工。然後，洪某帶著先母的娘家人來到公園路451巷的「成光金屬加工廠」痛毆她一頓。幸好我在我的工作室聽見吵雜聲，出來驅離歹徒。家母在我懷裡嚎啕大哭之後，居然要求我在永康六甲頂「頂西段00210001地號」的窪地建一間親戚中最大的房子給她。為了滿足她的需求，我只好24小時不眠不休地賣命賺錢和起造，她只有一句話，我就完成她的心願，住進這間我用生命換來的豪宅長達47年，也在此壽終正寢。

我篤信孔子所言：「生，敬之以禮，事之以禮；死，祭之以禮。」從1月27日起，我一直持誦經呪迴向給她，當然也唸台語的「主禱文」迴向給她。因為，先母不識字，只受過日本教育的小學程度，而我只好持誦她妹夫的日本真言迴向給她，經常「感應」到她的「會痛、會冷」。先母不會騎車，更不會開車，一生都靠他人載她，所以又「感應」到她在富貴南山的無助。她的離去，讓我的思緒重新快速地整理了一遍，我已經盡力讓她享有應有的敬重，她後來作出的選擇，已經不是我這個兒子所能置喙者。不過，隨著她的離去，卻想起當年陶朱公范蠡告訴文種的話：「飛鳥盡，良弓藏；狡兔死，走狗烹。」看來，今天應當把榮耀歸給神才是對的。

作者郭立昌早年創造台灣的精密工業，為APEC領袖會議代表。